纽约州长是在作秀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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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新冠疫情中，纽约州长库莫成了全国瞩目的政治人物。美国的新冠病例跃居全球第一，纽约又是美国灾情最严重的地区，但库莫的表现得到了很多人的称赞。

他每天举行新闻发布会，报道纽约疫情的最新进展和应对措施；他和联邦政府叫板，为纽约州争取尽可能多的医疗资源；他的作风和态度，稳定了慌乱之中的纽约民心。就连离纽约十万八千里，以前根本不知道纽约州长是谁的人，现在也对他耳熟能详，津津乐道。

但他一夜之间获得的政治明星加网红身份也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。他们认为，纽约州之所以灾情如此严重，跟州长疫情初发时的无所作为直接相关。库莫在新闻发布会上的雷厉风行，慷慨陈词，不过是在捞政治资本，是政治人物的作秀。

这两种看法都有一些道理。我们以前总以为瘟疫这两个字和战乱、饥荒一样属于第三世界，和作为世界头号强国的美国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句子当中。美国的疫情严重到今天这种程度，长期来看或许真的是老牌资本主义日薄西山，短期来看则是政府误判或无能的直接后果。库莫这样的位居要职的州长，和白宫擅长发推的川普总统，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
但捞政治资本的说法意思不大。一个政客做任何一件事情，都有捞政治资本之嫌。我们不必对他的动机妄加揣测，关键要看他的行动及成效。

我今天主要想说的，是政客“作秀”这件事。

我一直有一个观点，就是很多中国人因为种种原因，对领导力抱一种愤世嫉俗的嘲讽态度。所有领导力的重要成分，我们都有一个贬义词来描绘它。表达能力强被我们称为油嘴滑舌；勇挑重担被我们说成爱出风头；心理强大被我们称为脸皮厚；努力上进被我们说成削尖脑袋的钻营；懂得跟上级搞好关系被我们称为拍马屁。

同样地，对善于跟民众沟通，能用清晰的语言、严密的逻辑，把复杂的事情分析清楚，能用理性、热情、道德勇气、人格魅力来安慰、团结、鼓舞民众，我们也有一个贬义词：作秀。

美国有过很多会“作秀”的总统。林肯在南北战争中发表哀悼阵亡将士、安抚被内战撕裂的国家的葛底斯堡讲演，罗斯福在大萧条和二战中用炉边谈话将自己的声音带进千家万户，给至暗时刻的美国人民以慰籍，估计也会有人认为是“作秀”，却是历史上最脍炙人口、最有美国精神的时刻。

政治人物当然不是只要会演讲、会谈话、会开新闻发布会就行，他到底做成了什么事情，为他的选民谋取了什么福利，才是最重要的。但如果连这个“秀”都做不来，在公众面前说话时错误百出，话音未落就被打脸，危机之中还不忘小肚鸡肠攻击宿敌，谈论民众的疾苦时言语轻佻，随时不忘自吹自擂，甩锅卸责，虽然出来说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，但也不能说有多强的领导力。

一场在公众面前的讲话不仅仅是讲话，背后有很多细致的工作。比如说疫情当中如何获得足够的病床，从哪里可以得到呼吸机，医护人员不够怎么办，形势会如何发展，资源如何分配，都要有扎实的知识，清晰的想法，所谓功夫在诗外。

如果一个软件公司很久没有发布新产品，顾客数量没有大幅增加，收入停滞不前，公司总裁再巧舌如簧也骗不过精明的投资者。

同样地，如果疫情持续恶化，政府一再误判，对前景又不能指明方向，不管是电视真人秀明星，还是得奥斯卡奖的影帝，都只能开出张口结舌、捉襟见肘的记者招待会。

更何况与民众有感情上的沟通，能在危机中团结他们、鼓舞他们、安慰他们，把人心凝聚在一起，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。

这几年常常听到一个说法：能说的不一定是能干的。这话当然没错。但不能说的也不一定是能干的。事实上不能说的人，能干的可能性更低，因为一个人怎么说话，是这个人的人品胸怀、智力知识的体现。

我们小时候有一阵子曾经推崇笨嘴拙舌、沉默寡言，仿佛只有这样的才是好人；知识越多越反动，大老粗才值得信赖。后来说起那一段日子，都觉得非常可笑。但换了一个环境后，因为福利、税收、移民、孩子教育等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原因支持某些政客是可以理解的，但千万不要为了让自己的选择听起来更合理，就把缺点当成优点来兜售。

能说不等于话多，也不等于使用华丽的辞藻。一个思路清晰、分析能力强的人，如果对自己要说的事情有深刻全面的了解，他对这件事自然比较“能说”。反之，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很了解的事情也不能说清楚，做工程师还行，做领导则还能力不够。

有些人比如川总其实不是不会“作秀”。面对自己的支持者，他可以很有效地调动他们的情绪，可惜那种誓师大会不一定是你我关心的。在评价一个政客时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，看重的都是他在我们关心的那个语境中的表现。别的不去管他，但在自己关心的时间和场合，在自己关心的问题上，我们的政客最好知道怎么“作秀”。

在中文里，很会说话的人常常被称为“口才”好。但“口才”这个词有些误导，因为它暗示这是一门嘴上的功夫。但嘴里说什么是头脑里想出来的。它并非像一个人的外表，是只有“皮肤那么深”（skin deep）的肤浅的东西，而是一直到达头脑皮层和心灵深处。

纽约州长在疫情中表现如何，自然可以有各种看法。在纽约州如此严重的灾情中，他的错误很容易就可以指出几个。但他目前的应对是果断的，有效的，得到了纽约人民的信任。而他之所以在全国都人气飙升，也是因为他填补了疫情当中美国这个国家的领导力空缺，让六神无主的美国人民得到了一点希望和安慰。

那些对他这些表现用“作秀”轻描淡写地打发过去的人，有些是出于对州长表现的不满，也有些是受意识形态、党派之争的影响，但这里确实也有一种对领导力的轻蔑和误解，这也是我们经常讨论的中国人在美国职场发展不够顺利的原因之一。所以，对纽约州长在电视镜头面前表现出来的领导力，千万不要说是“作秀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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